武洪与“刘婷”的聊天记录。 采访对象提供
“刘婷”突然消失,武洪(化名)方才生疑,自己可能遭遇了“医托”骗局。
7月26日,在昆明工作的武洪向澎湃质量报告投诉平台(https://www.thepaper.cn/consumersComplaint.jsp)反映,今年5月,一位自称在昆明军都339医院工作的女子“刘婷”,通过微信“附近的人”主动加他好友,随后以可以“交往”为名, 让武洪先去昆明军都339医院体检,以保证“交往”前身体健康。
武洪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6月14日至7月6日,他在“刘婷”陪同下,在昆明军都339医院进行了体检治疗,先后接受了一次包皮手术和十多次排毒治疗,总花费2.3万余元。
“6月28日,我发现不对劲,觉得她是医托,骗我去医院。”武洪称,整个治疗过程中,他曾多次约“刘婷”吃饭,均被拒绝,未与“刘婷”正式交往约会过;之后,“刘婷”从昆明军都339医院消失,武洪也无法再与“刘婷”取得联系。
7月30日,澎湃新闻多次拨打昆明军都339医院负责人电话,接电话人员拒绝了采访:“我们现在在走医调委,具体的我们会走司法程序”。
昆明市盘龙区医疗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一名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表示,目前,昆明军都339医院已经派人办理了调解申请受理手续,但医调委尚未接触医患双方,具体情况尚不方便透露。
专注于医疗领域案件的律师刘晔则认为,该事已经涉嫌诈骗,构成犯罪,并且不排除是“刘婷”与医院合谋的犯罪。
著名律师周泽也向澎湃新闻表示,不排除此事有涉嫌诈骗的可能性,但能否证明院方与“刘婷”存在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等行为,是判断诈骗与否的关键所在。
陌生女主动加好友,“交往”前要先去医院体检
武洪起初以为,这可能是他的一段姻缘。
今年5月,一名自称“刘婷”的女子通过微信搜索“附近的人”加武洪为好友。两人在线上聊了一个月后,“刘婷”表示愿意和武洪“交往”,但强调另一半得身体健康,以此要求武洪去她工作的医院昆明军都339医院做个体检。
43岁的武洪,尚未结婚,在昆明打工多年。对于这桩网上意外飞来的“姻缘”,他起初有过怀疑,但还是按照“刘婷”的要求,去昆明军都339医院做了体检。
武洪称,“刘婷”向他自称是24岁,在昆明军都339医院检验科上班。但他初见刘婷时,对方身穿医院的“白大褂”制服,未佩戴相应的工作牌。
武洪在昆明军都339医院的诊断病历。
让武洪意想不到的是,体检仅是一个开始。
武洪称,6月12日,他前往昆明军都339医院,第一次见到了与他微信上聊了一个月的“刘婷”。在“刘婷”陪同下,武洪花108元做了血检、尿检、分泌物等检查;6月14日,体检报告出来后,在该院一位名叫黄开锋的医生建议下,武洪又花580元(手术费)做了包皮切除手术。
随后昆明军都339医院以武洪前列腺排毒为由,陆续为武洪做了十几次治疗。武洪提供的票据显示,治疗从6月16日持续至7月6日,平均一到两天一次,每次花费约1700元,共计2.3万元左右。
多份由昆明军都339医院开出的诊断病例显示,诊断称武洪“包皮过长,体检发现前列腺白细胞增多”“内板潮白,可见血渣分泌物,尿道口红,前列腺压痛,前列腺液浑浊”等,治疗和处理“行包皮环切术,抗炎理疗对症处理”等。
29日,上海某医院一名医生看完该份诊疗病例后,向澎湃新闻表示,昆明军都339医院可能存在过度治疗收费。
武洪称,治疗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腰疼、睡眠不佳等情况;但他尚未去其他医院进行检查。
“刘婷”突然离职消失,疑似又遇同一家医院“医托”
“刘婷”突然离职消失,让武洪认为,他遭遇了“医托”骗局。
武洪说,当“刘婷”让他去医院做体检时,他并没有怀疑“刘婷”是“医托”;直到6月28日,治疗费用越来越多,“刘婷”又屡次拒绝自己的吃饭、约会邀请,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可能被骗了。
武洪称,每次在昆明军都339医院见到“刘婷”,“她都说忙,说想见她,来医院看她就行”;“6月25日前后,我有些怀疑,直接打电话给‘刘婷’,质疑她是不是医托,‘刘婷’说‘你要是这样说,我的工作就没法干了’”;遂交谈作罢。
6月28日,武洪前往昆明军都339医院进行治疗,最后一次在医院看见“刘婷”。7月2日,武洪再次前往昆明军都339医院接受理疗时,就再未见过“刘婷”;至7月9日,武洪被医院相关人士告知,“刘婷”已辞职。
而此间,武洪依然可以通过微信与“刘婷”联系,但对方似乎并不愿意再与武洪过多交谈。武洪称,7月12日,“刘婷”给他发了个“湖南省人民医院”的定位,称已回老家湖南长沙,随后便不再回复信息。
澎湃新闻尝试给“刘婷”拨打电话,但对方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据武洪提供的两个“刘婷”的微信账号,其中一个账号显示“账号异常”;另一个账号正常状态,但添加好友后未获通过。
7月29日,武洪再次通过微信与“刘婷”联系,试图获得“刘婷”目前使用的联系电话,但被“刘婷”以涉及隐私拒绝提供;武洪尝试劝导“刘婷”前往公安部门自首,“你这样涉嫌网络医托诈骗了”,但“刘婷”一直未予回复,还微信“拉黑”武洪。
武洪粗略算了下,他与刘婷一共只见过3、4次面,都是在昆明军都339医院里。武洪称,7月初,两名自称在昆明军都339医院工作的女性,以“刘婷”同样的方式主动添加他为好友。
其中一位自称是昆明军都339医院护士“韩梦露”,相聊几句后,也提出见面要求,亦表示要让他去其工作的医院做个体检。武洪提及“刘婷”时,“韩梦露”称与之认识。
相关治疗的部分票据显示,武洪排毒理疗一次治疗费达1700余元。
涉事医院拒电话采访,称不存在过度医疗
27日,当时为武洪诊断治疗的昆明军都339医院吴蒋向澎湃新闻表示,“刘婷”确实曾在其医院工作,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现在已经离开。作为武洪后期的主治医生,吴蒋称,对武洪的所有治疗措施都是必要的,并不存在过度治疗的问题;至于每日1700元费用的计算,可以查询清单明细得知。
吴蒋还称,由于武洪多次给他打电话,要求帮忙调解与“刘婷”的感情问题,他觉得这些问题超出了作为医生的义务和解决范围,因此将事情报告给了上级领导。
公开资料显示,昆明军都339医院是一家民营的二级综合医院,成立于2012年10月19日,主要经营范围为内科等,法定代表人为吴必益,股东为自然人股东吴金金(出资25万)和企业法人昆明光达实业有限公司(出资475万),注册资本500万人民币。
今年5月7日,昆明军都339医院曾因违反医疗卫生法律法规,被昆明市卫计委处罚。据昆明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网站6月8日发布的行政处罚公示显示,此次处罚内容为警告、罚款。
据武洪讲,7月19日,昆明军都339医院一名唐姓院长和一名吴姓院长曾出面与他进行谈判,表示可以退还部分医药费。但武洪要求对方要给予赔偿,并对“假治疗”给出一个说法。
之后,武洪曾就其遭遇向辖区派出所报警,但未获立案;武洪遂又向昆明市盘龙区医调委进行投诉。
7月27日,澎湃新闻拨打昆明市盘龙区医调委电话,一名工作人员称,昆明军都339医院已派人办理了调解申请受理手续,但医调委尚未接触医患双方,所以不便透露详情。
29日,澎湃新闻先后就此事致电前述昆明军都339医院负责人,接电话人员表示,这就是医疗纠纷,“我们现在在走医调委,具体的我们会走司法程序”。
对澎湃新闻提出“网络医托”、“刘婷和韩梦露是否为医院职工”等质疑时,该人员表示,不接受电话采访。
法学专家:“刘婷”或已涉嫌诈骗
法学专家、律师一致认为,武洪的遭遇已不是一起简单的医疗纠纷。
7月29日下午,中国政法大学刑法司法学院教授阮齐林告诉澎湃新闻,过去的医托,多是把患者从一家医院介绍到另一家医院,而不是无中生有地让人看病。如果是把像武洪一样的、没有求医必要的人,找来看病、治病,其中便存在编造的环节。
“如果是编造的话,我认为应该可以算是诈骗。”阮齐林表示。
专注于医疗领域案件的律师刘晔也认为,这件事已经涉嫌诈骗犯罪,并且不排除是“刘婷”与医院合谋的犯罪。
刘晔告诉澎湃新闻,武洪在认识“刘婷”之前,并没有男性专科方面的就诊需求;“刘婷”作为一个陌生人,主动通过微信认识到武洪,打着交往的名义使武洪相信自己,最终导致武洪财产上的损失,且数额较大。“可见其目的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单纯,这样看来,该事件已不仅是医疗纠纷或民事欺诈,而是刑事诈骗”。
刘晔补充说,现在武洪也可以再到其他医院去检查,对比军都339医院的检验报告和新的检验报告,请医学专家评判所接受的治疗是真的有效,是否从一开始就把没病当成有病治。
与此同时,阮齐林认为,如何证明当事人体检结果的真实性,以及是否需要治疗是值得商榷的地方。
刘晔提到,由于此事不仅是医疗纠纷,因此已经超过医调委的处理范围。武洪应该选择报警维权,看公安部门能否立案。
周泽建议,即使不构成诈骗犯罪,武洪也可以以民事欺诈提起诉讼,要求院方退还医药费。
据刘晔律师介绍,如果构成诈骗,那么指使“刘婷”的人,以及“刘婷”本人都将被追究刑事责任,当事人的主治医生也要视其知情程度量刑。
29日,武洪向澎湃新闻透露,7月28日下午,前述唐院长和吴院长等一行人来到他工作地点,继续提出可以到医院内私了,并退还其所有医药费。武洪称,他拒绝了院方提议,坚持要走医调委安排的调解流程。
调解工作将于7月31日在盘龙区医调委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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